一套名为“雅宋沉香”珠宝艺作,从今年的ART021香港及上海,至上海西岸艺博会“一珠三展”,吸引了中外藏家不少目光。破格的沉香材质与传统宝石交相辉映,共琢而成十二件作品,以翩跹花影将众人的视线捕捉,折射宋朝流传而来的风雅流光。“雅宋沉香”作为一抹缩影,可以窥见的是东方传统美学对年轻一代艺术家潜移默化的影响。Oui Art 关注到了这件参展作品背后创作人:90后新锐珠宝艺术家唯陽。
90后的唯陽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,专业学院派的艺术教育,使对东方美学的追寻,根植于其创作核心,展现出古朴风雅的独特气质。
他在“雅宋沉香”系列中的十二件作品:“风雅宋兰”、“玲珑香雪”、“瀛洲玉雨”、“将离夏生”、“丹若榴月”、“红蕖细香”、“绿影海棠”、“满堂紫薇”、“九秋莫离”、“蕙滋九畹”、“无杂山茶”、“凌波盈月”,结合宋时风雅与中国传统“十二花月令”,将自然间的时令变迁,融入闻香赏花的日常之举。
在创作过程中,他不断尝试突破材质与感官的框架,提出“珠宝五感”的概念。透过将沉香材质作为主体、融入宝石镶嵌的方式,赋予作品有迹可循的幽深香息,让珠宝之美不再受限于过往的视觉与触觉,更在嗅觉之上得以重生。
这不仅是观念的履新,亦需在工艺上觅得新解。唯陽用繁琐技艺与图示反复确认:宋时风雅延续至今,仍应被如匣中瑰宝般珍藏。以珠宝艺作表达雅宋美学的唯陽让我们想起,结合竹编与大漆工艺的装置艺术家何越峰、传承“非遗”技艺的剪纸艺术家陈粉丸,焕新扎染工艺的编织艺术家林芳璐,这群年轻艺术家,在东方造艺语境下持续探索对艺术的极致表达。Oui Art 对谈唯陽,以“雅宋沉香”为镜,照见他对东方美学的创新尝试。
在你的作品中可以感受到对雅宋之风的探寻心。你是先对珠宝这个载体产生了兴趣,还是先对东方美学有了构思?
一定是东方美学在先。我在杭州生活了很久,作为南宋古都,这里处处透露着雅宋风韵。中国美学造极于宋,宋人对于茶道、花道和香道的细腻感知非常打动我。我之所以选中沉香材质,也是希望可以通过嗅觉更好地传达东方之美,完成对花道和香道的致敬。在“雅宋沉香”系列的“首花”诞生后,我开始考虑把东方的十二花神作为每个生辰的代表,最终将整个系列呈现为“十二花月令”。
你在过往的求学经历中深耕于哪个专业?为什么选择珠宝作为艺术表达的载体?
我毕业于中国美院的影视动画专业,但后来逐步发觉,我对手工艺更感兴趣。最初尝试的是手工银饰,逐步过渡到高级珠宝。国内的中式更多是传统工艺的延伸,比如掐丝珐琅、点翠等等。但我所认为的“新中式”珠宝,不是对工艺拼凑和照搬,而是进一步的创新与发展,一切的源点都是出于对美的极致表达。
宋时风雅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之深远,不仅体现在向外审美的清婉淡雅,更是精神世界中一盏清茶、一片烟云的淡泊之风。所以在精神上,你与雅宋美学最大的共鸣是什么?
那一定是“淡泊”。对外界有“一切都不要”“什么都放掉”的心态,才更能抵抗时代带来的起伏和波浪,去到自我追求的纯粹“桃花源”。当真正做到“一切都不要”的时候,所有东西反而会朝我聚拢。这让我想起一个习惯,每次去北京,我都会把最后一天留给故宫,哪怕只能短暂地漫步中轴线。这个习惯不带任何目的,但在过程中,脑海里的构思逐渐成型。我从中轴线制高点上的五座中式凉亭中取材,设计出五枚戒指,最终完成“中轴线”系列作品。
你是第一个用沉香来做高级珠宝的艺术家吗?
我不是第一个把“木”材质运用到珠宝设计领域的,但是第一个选择“沉香木”的。我看过一朵用玫瑰木雕凿的玫瑰,他来自西方一个具有百年历史的品牌,但我没有在其中感受花瓣的柔软感。后来我选择用“沉香”进行创作,是因为当放大观察时,沉香表面的肌理就像毛孔一样,可以感觉到花瓣在“呼吸”,我能察觉到他的艺术性。
这和你提出的“珠宝五感”很契合。看到这个概念时,我首先联想到的是上海人戴栀子花的传统,但栀子花的香气是有时效性的,你的“沉香”是否也具有时效性?
目前我已经做到了“珠宝五感”中的“三感”,也就是视觉、触觉、嗅觉。我提出这个概念的时候,没有人在做相同的事,我认为这其实就像珠宝行业内的“工业革命”。
正如你提到的栀子花,就是一种骨子里的仪式感,我做“珠宝五感”一定程度上也是出于仪式感。沉香木的香味是持久的,我想通过另一种媒介展现珠宝自带香气的生命力。我也希望在后续打通其他“珠宝四感”“珠宝五感”的时候,依旧可以将沉香作为一个具有代表性的元素呈现。
在运用沉香进行珠宝创作的时候,遇到过工艺上的困难吗?
我做第一朵花的时候,用了大概6到8个月的时间,困难重重。要让一整块木头像花瓣一样呈现出柔软的质感是非常不容易的,我们只能用更多时间来打磨。雕凿一片花瓣需要三天的时间,而后我会从五片花瓣中挑选一片真正用在作品里,一朵完整的花基本需要五片花瓣,所以雕刻在整个工艺流程中是最难攻克的难关。
沉香本身也可以像宝石一样被长久收藏吗?
在我看来,珍贵宝石一定要具有三个特点,耐久性、美观性,在这之上还有唯一性,我觉得这三点沉香完全是符合的。从另一个方面来看,我认为高级珠宝都是娇贵的,都需要在收藏的过程中被悉心对待。
大概在五年前,大家还叫你“古币小王子”,现在已经迈入高级珠宝领域,为什么会想要实现这样的跨越?
古币是西方气质很浓的载体,但我在设计过程中尝试和东方文化融合,这在作品里呈现为“冲突感”,正是这样的风格让我在“古币时期”可以被更多人“看见”,创作中我对材质并没有明确的界限,无非是不断追求可以承载美学的理想介质,不变的是对作品极致的追求,在这个过程中就自然地朝更高级的珠宝走了。
在今年的三场展览中,藏家或者观展者对你的作品反应如何?
对于珠宝材质的转变,他们首先感到的是新鲜,其次就是对「绕木成花」的生命力产生共情,我能在他们的表情中读到这些感觉,因为从来没有人做这样的东西。
这次在西岸的展出上有一位外国藏家,他看到“雅宋沉香”时,问我这是什么材质?我说这是来自东方的沉香木。他非常感兴趣,我可以感知到这对西方来说是一种很有文化沉淀和吸引力的存在。当下我有一种民族自豪感,这种感觉来源于我用一种东方材质,创造出了可以展现东方文化的珠宝。
你希望什么样的人来收藏、佩戴你的作品?
有文人气的。就像士大夫的文人气,是一种超脱于世俗追求之外的、受到文化与艺术熏陶后展现出的气质。
除了传统的东方美学,当代艺术对你的创作有同步产生影响吗?
有。当代艺术的一大特征是其自由性,他不受限于材质,可以有任何的表达;也不受限于形体,可以只在精神层面上表达。所以可以说“人人皆艺术”,但又不仅局限于“艺术”本身,更多地是在表达其中的哲学精神。当一件作品无法与人产生灵魂共鸣,那么我就不认为那是艺术,只是一个当代创作。珠宝也是一样的。
在珠宝艺术领域,前有像雕刻大师陈世英(Wallace Chan)的“蝉蜕”、还有近年备受瞩目的赵心绮(Cindy Chao)的“蝶恋”……以及其他珠宝艺术家如丰吉(Feng J)、胡茵菲(Anna Hu)等不同风格的作品,那么你的创作目标是什么?
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能与他们比肩,但创作应该百花齐放,每个人的表达方式是不一样的。比方说“花”这个元素,每个人对“花”的理解和灵感来源不同,有些可能专注表达自然界中的“花”,有些也许是影像中的“花”,而我的“花”则是取材于宋代作品。值得学习的是,我关注到Cindy Chao的年度蝴蝶,每一年都越来越有生命力,这一定源于艺术家本身不断提升的艺术浓度,也不断促使我做出更好的作品。
我们还关注到你的“翡翠团扇”,这件作品非常特别,有什么故事吗?
当时我在陕西拜访了一位“非遗”剪纸传承人。在剪纸学习的过程中老师告诉我,人应当像水一样,无需过多在意拐弯,只要顺着人生这条小河继续流淌,最终自会找到出路。我用这次的经历做成了一把翡翠团扇,上面的纹路是传统卷草纹,这种纹样在故宫或古迹中运用广泛,寓意生生不息,血脉相承。我希望无论是艺术或是“非遗”,都应该像水一样持续地流传下去。
除了珠宝艺术家,你还有另一个身份,就是珠宝品牌Y·LONGING JEWELRY的创始人之一,你觉得二者间的区别是什么?
独立的艺术家会更自由,但如果是品牌创始人,他更多地要考虑到品牌的发展规划。但不管是品牌或是艺术家,一定要有风格化、系列化的作品,否则整体来看就会杂乱无章。我觉得这两者不相违背,反而可以并驱前行。